2021年4月14日，美国总统拜登在白宫的总统书房“条约厅”宣布，美军将会在2021年9月11日之前正式全部撤出阿富汗。

“条约厅”很少出现在公共活动中，然而，这里却是2001年10月7日小布什第一次宣布对阿富汗进行空袭的地方。拜登选择在这一房间宣布结束阿富汗战争，其用意也极为深刻。同时，在9月11日前全部撤军的声明，则更是为了纪念阿富汗战争的导火索——震惊世界的911事件。

同时，美军在阿富汗的撤军之路也实在是命运多舛。自从小布什年代开始，历任美国总统都有曾考虑过要从阿富汗撤军的事宜。那么，美国又是为何一直拖到现在才下定决心撤军？在撤军之后，阿富汗又该如何应对塔利班问题呢？

2400名美军性命，两万亿美元支出，全都打水漂了？

在近代史上，阿富汗有着“帝国坟场”的称号，意思是每个在近代史上试图征服阿富汗的国家最终都会无功而返，甚至反而自取灭亡。在19世纪，世界上军事力量最为强大的英国在两次英阿战争中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后才勉强夺得了阿富汗的外交权，并且英国在20世纪的第三次英阿战争中还再度失利，被迫承认阿富汗独立。

20年以来，联军总共付出了超过3500名军人生命的代价，其中有超过2400人都是美军士兵。到2018年，人权观察组织总共记载了一万名阿富汗平民在战争中的伤亡，其中甚至有三分之一都是儿童。

而对于美国在阿富汗的费用开销，计算出来的则更是一笔天文数字。《纽约时报》估计，截止到2019年，美国在将近20年的时间里在阿富汗花费了超过两万亿美元的巨款。在此之中，有至少1.5万亿美元被花费在了军事行动上。虽然目前不少军事支出并不透明，但可以判断出至少60%的资金用于训练，燃油，维护战车和其他设施。

同时，空中和海上运输大概占总费用的8%。除了军事行动以外，美国花费了100亿美元用于在阿富汗禁毒。如今，阿富汗士兵的伤亡率仍然在不断增加。

而更糟糕的是，阿富汗的逃兵率也一直居高不下，导致每年阿富汗都需要培训至少占全部兵力三分之一的新兵。此前奥巴马时期就曾计划过在2014年底之前将阿富汗的治安与军事全部责任移交回阿富汗政府，然而这个计划很快被塔利班的猛攻所打乱。

时至今日，阿富汗仍然极力依赖美军的保护。为了刺激阿富汗的经济发展，美国拨款了240亿美元进行补助。不仅如此，美国的纳税人们还不得不为阿富汗的其他重建计划投资了将近300亿美元。但是据统计，在2008年至2017年的阿富汗重建工作中，至少有155亿美元遭到了浪费，贪污和滥用。当然，这些钱也并非最终毫无用处。得益于美国的慷慨支出，阿富汗的卫生水平与教育水平相对得到了一些提升，尽管与国际标准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同时，阿富汗至今的产妇死亡率还位居世界最高榜，预期寿命也奇低。同时，不可忽视的还有为退伍军人们所花费的后续费用。

在阿富汗战争中照料退伍军人的医疗和伤残护理费超过了1700亿美元，虽然最终数字还尚未得知，但专家预计在未来40年中，随着伤残退伍军人的年龄增加，他们需要的服务将会花费上万亿美元。经过推算，到2059年，美国总共需要为911事件后的退伍老兵们支付共计1.4万亿美元。

不过，对于美国在阿富汗的高昂支出以及如今的撤军行动，美国老兵反而看待得十分冷静。今年40岁的泰勒·博迪克在听说拜登决定撤出阿富汗的计划时，正在犹他州的雪山上为明年的冬季残奥会的单板滑雪比赛做准备。博迪克在2010年于军队服役时在阿富汗遭到汽车炸弹袭击，从此失去了膝盖以下的双腿。在接受采访时，博迪克平静地表示：“美国早就该撤军了”。

但是，博迪克仍然还是对这一决定抱有惋惜：“我们没有做到我们该做的事。我们花了这么多精力，很多人受伤，很多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到头来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不过，这是我必须努力接受的事实，也是大家都需要努力接受的事实。”

阿富汗战争的爆发与经过

一切的一切，开始于发源于阿富汗坎大哈地区的逊尼派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组织——塔利班。塔利班在90年代兴起，并在1995年顺利占领了阿富汗首都，并几乎控制了阿富汗全国。

而基地组织则是在苏联入侵阿富汗时期成立的军事组织，其最早的目的是为了将苏联赶出阿富汗，但当苏联撤军后其目的变为消灭全世界入侵伊斯兰的西方国家，并从此转为了恐怖组织。

2001年9月11日，震惊世界的911事件爆发，导致2749人在这场灾难中不幸遇难或失踪。在基地组织承认对该事件负责后，由于塔利班政府拒绝向美国移交位于阿富汗的本·拉登等基地组织高层成员，导致美国与英国在911事件不到一个月后就宣布组成联军，进入阿富汗地区攻击塔利班据点以作为报复，拉开了阿富汗战争的序幕，也是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反恐战争”的开始。

2001年11月，在美国与盟国部队以及阿富汗北方联盟的努力下，塔利班政权遭受了沉重打击，在马扎里沙里夫战役中被打得节节败退，并于11月12日逃离了首都喀布尔。这一事件标志着塔利班政权的彻底垮台，塔利班领导人奥马尔随后被迫逃入山中，继续与美军对抗。

然而，之后与塔利班的冲突却变得越来越艰难，而美军后续的伤亡也大多数来自于塔利班武装的反扑和自杀式袭击。其中，最著名的事件便是2005年6月，美国海豹突击队在执行“红翼行动”侦察任务时损失惨重，所有执行任务和后续前去救援的特种部队士兵全部阵亡，只有一人最后生存。后来该行动在2013年被改编为著名电影《孤独的生还者》。

阿富汗是美国的第二个越南吗？

正如拜登在4月14日的演讲中所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军在阿富汗的存在意义变得越来越模糊。这是因为从一开始，美国政府其实就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制定过阿富汗战争的“胜利条件”。起初，小布什制定的目标是摧毁基地组织，但是这个目标实际上早在战争开始后的六个月内就实现了，基地组织的领导人们或是被杀，或是被俘，或是躲进了山区，其整体在当时就已经彻底崩溃。

然而，这并未令小布什止步。他随后就在2002年宣布了新的目标，宣称美国将帮助阿富汗建立一个现代化和民主化的国家，建立更强大的军队，更好的医疗服务以及新的男女公共教育体系。这样的话说起来漂亮，然而其实际上的实施却步步维艰。

并且，小布什也从未对这些目标提供过任何的基准，也从未表明美军要停留多长时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将会一直待到任务完成为止”。而正因小布什对阿富汗定下的这一系列任务，令随后的奥巴马与特朗普都被迫陷入了这一束缚中。为了挽住美国在世界上的声望以及美国民众对自己的期待，他们都曾发誓要在阿富汗“获胜”，然而他们也却从未指明过美军现在正在帮助阿富汗面对什么敌人——是基地组织？还是塔利班？还是数不清的其他反政府游击队？

这样的结果导致的，便是美国对于阿富汗问题陷入了举国的迷茫。这样的迷茫不仅体现在民众心中，更是在政府内部也造成了影响。2003年10月，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曾在给五角大楼几名高级官员的机密备忘录中问出了一个所有美国人都想知道的问题：“我们究竟是赢了这场战争，还是输了这场战争？”

奥巴马也曾为何时结束阿富汗战争忙得焦头烂额。他的主要策略便是组建大约35万人的阿富汗安全部队，以便让阿富汗做到真正的“独立自主”应对塔利班威胁。在第二任期时，奥巴马也承诺要在任期结束前，从阿富汗全面撤军。然而由于新组建成的阿富汗军事力量依然过于薄弱，8400名美军士兵最终还是被奥巴马下令留下，令全面撤军计划被迫取消。

在2017年特朗普上任时，阿富汗的情况已经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在奥巴马的执政八年内，阿富汗安全部队仍然“费拉不堪”，相反塔利班却变得更加强大，甚至据估计扩充到了6万名士兵。对于特朗普来说，他对“失败”一词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因此在特朗普政府的第一任国防部长马蒂斯在2017年6月公开承认“我们没有在阿富汗取得胜利”时，特朗普大发雷霆地向五角大楼表示“他不会接受失败主义言论”。他随后将阿富汗驻军增加到了14000人，并下令进行了更为密集的空袭打击。

特朗普曾在2017年八月发誓，要在任期内一劳永逸地结束这场战斗。然而，表面上似乎在加大力度的特朗普，其实反而更寄期望于和塔利班方面的和平谈判。在2020年，特朗普与塔利班方面达成了《多哈协定》，为真正结束阿富汗战争奠定了基础，也令美军不得不去面对“永远无法彻底消灭塔利班”这一残酷的现实。而这样的和平谈判，也被学者认为和1973年与越南签订的《关于在越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的协定》非常相似。

尽管小布什曾信誓旦旦地表示“我们从越战中学到了很多，不会再重蹈覆辙”。但很明显，如今的美军再度面临着与越战相同的困境：几乎赢得了每场战斗，却输了整场战争。

撤军结束后，阿富汗的未来将会如何？

在美国宣布撤军之后，如何保护阿富汗免于塔利班的威胁的任务，最终落到了阿富汗总统阿什拉夫·加尼的身上。加尼受过相当优秀的西方教育，他曾在贝鲁特美国大学进修政治与国际关系，之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完成了硕士和博士的学位。

2001年12月，在塔利班政权垮台后，加尼毅然辞去了联合国和世界银行的工作，并决定回到阿富汗在政府任职，并为阿富汗的公众福利事业立下了不少功劳。2014年开始，加尼开始担任阿富汗总统，并在2019年大选后继续连任。

然而，加尼在政治方面的能力却一直为人所诟病。由于阿富汗政府的绝大部分资金来源于国外，民众有将近一半人都处于挨饿的风险中，加上阿富汗政府极端严重的腐败问题，令加尼很难在国内拥有足够的力量。
 

不仅阿富汗人对他并无太多好感，甚至连美国也对加尼的态度并不友好。大部分美国官员都对加尼的虚弱感到了厌烦，称呼他为“行尸走肉”。在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最近写给加尼的信中，布林肯连续使用了三次“我催促你”这样的话。《纽约时报》讽刺地指出，布林肯的态度根本不像个国务卿对一国总统所说的话，而更像是小学老师在教育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同时，布林肯也在信中提到：“总统先生，我必须表明，随着我们的政策在华盛顿推行，我们不会派出任何选择的可能性。”其言外之意便是指责加尼的做事效率实在太慢，对他的无能感到不满。阿富汗情报部门前负责人拉赫马图拉·纳比尔对加尼的处境如此形容：“他处于一个绝望的境地，他变得越来越虚弱，而塔利班正在利用这种虚弱。”

当然，外界最担心的还是随着美军撤走，塔利班是否会再度卷土重来。这样的情况会与1989年苏军撤走阿富汗时极为相似，阿富汗很快就爆发了内战，并最终导致塔利班在1996年最终上台。

从上文内容中便可看出，美军所谓“帮助阿富汗建立自给自足的安全部队”计划尚未达成，战斗力较为低下的阿富汗士兵，是否能够凭一己之力抵挡住塔利班后续的反攻，仍然是个未知数。而塔利班这边针对拜登宣布撤军的消息，则已经开始大张旗鼓地在讲话以及自己的网站上宣扬自己“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前喀布尔安全官员贾沃德·克西斯塔尼担忧地表示，对于自大的塔利班，在视为自己已经“击败”了“无所不能”的美国人后，他们接下来很可能会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势力对付阿富汗安全部队，并再度夺得阿富汗的控制权。不过，有一些学者认为，如今的阿富汗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阿富汗人的观念被现代化，首都内到处都是在使用着互联网，喝着咖啡听着外国流行音乐的年轻人，因此他们将不太可能允许塔利班再度回归并剥夺这些目前属于他们的自由。然而，正如1978年伊朗伊斯兰革命，民众一夜之间从西式生活转为严格的穆斯林生活一样，谁也说不准人们对于这些自由究竟会有多么地看重。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美国撤走之后，阿富汗人民将会拥有一个非常虚弱的民选政府，以及作战能力堪忧的政府军。塔利班的任何强有力的攻击，都将可能瞬间将阿富汗打回2001年之前的样子。而对于美国来说，虽然撤出阿富汗令人感到遗憾，许多学者更是直呼美国正在将阿富汗“拱手让给塔利班”。然而对于美国来说，这可能也是在拖延这么久之后，一个不得不做出的艰难选择。

拜登在4月14日的讲话中，反复强调“本·拉登已经死亡，阿富汗不再是恐怖分子的避风港，我们的任务早就完成了”。从这个角度来看，阿富汗战争的结果对于美国来说还是正面的。

然而，不管投入多少资金，阿富汗仍然贫穷，落后，且民主制度极为脆弱。同时，塔利班尽管有20年不再控制阿富汗政府，然而美军迄今仍然无法完全消灭塔利班势力，最终不得不以和谈的方式试图解决问题。
 

但这对于美国来说，即使有多么不甘心，阿富汗也的确是一个不得不离开的“泥潭”，因为美国更需要面对大批投入资金打水漂的事实。更何况，今天的美国在世界的地位早就大不如20年前，更专心需要面对俄罗斯以及其他竞争对手所带来的威胁。正如拜登所说：“

我们不能继续紧盯着上一个20年不放了。若是不为下一个20年做准备，我们的竞争对手们早晚会超越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