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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殡仪馆老板1个月见证6名留学生死亡,他们到底在抑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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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Stefan Spassov on Unsplash

随着冬天的降临,加拿大又进入了昼短夜长的时刻,在这样天寒地冻、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的季节里,学生马上要迎来期末大考,生活被复习塞得满满当当。

最近就有几个在加拿大求学的中国留学生向笔者吐槽,做不完的作业、读不完的书,再加上疫情带来的社交阻碍已经让他们临近崩溃的边缘。

留学生不同于国内的普通学生,他们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生活上,都必有许多孤军奋战的时刻,这种压力日积月累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身体和心理健康问题。前不久星报曾发布文章称,有一家位于多伦多的殡仪馆老板,一个月内见证了多起留学生自杀事件,而且这在加拿大已不是罕见现象。 

中国留学生作为加拿大国际生中的主力军,他们中大部分在求学过程中难免会面临来自学业、语言障碍、文化冲突甚至经济方面的压力,有时候这种压力看似寻常,但在特殊环境下也会成为压垮一个人的致命稻草。

 “白发人不该送黑发人”

​多伦多北部工业园区内的一家殡仪馆的老板卡迈勒·巴德瓦杰,最近迎来了一群前来哀悼逝世学生的家属。这是他在一个月内看到的第6起留学生死亡事件。

这位名叫普林斯的留学生只有21岁,室友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11月8日,但之后普林斯再没出现。室友们打电话报案后,警察在多伦多悬崖公园的一片湖滩附近发现了他溺毙的尸体。

巴德瓦杰立刻辨认出了这位学生的悲惨遭遇:“我们不知道死因。但当我看到尸体上的创伤时,我就知道是自杀。”

巴德瓦杰说自己不是第一次接触留学生自杀的事了,他认为新冠疫情给人们的教育、就业和移民计划带来了更多问题,在所有外来人群中,留学生的生活变得更加困难,因为他们往往要面临着就业和教育双重麻烦。

“我们需要认真倾听孩子正在经历的事情。没有父母应该埋葬他们的孩子,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来帮助他们。”巴德瓦杰表示。

悲剧发生后,巴德瓦杰和一个专为国际学生成立的心理健康支持小组Sunok进行了进一步调查。他们发现,亚裔留学生们在求学过程中往往容易陷入社会、文化、语言冲突的挣扎,学生签证使他们能够获得的帮助很少,而校园服务有时对学生复杂的文化背景或语言需求并不敏感。这是当下留学生们普遍面临的一系列压力和心理健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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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Mayron Oliveira on Unsplash

 2018 年1月来到加拿大,今年23岁的印度留学生卡迈勒·赫拉说,大多数学生从他们在加拿大的顾问、朋友和亲戚那里获得信息,有时是错误信息,他们可能无法全面了解在该国学习和生活的情况。“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依赖。”

而且由于国际学生的临时身份,他们不能寻求政府援助、住房补贴或就业保险,对于部分家庭经济没那么优渥且又不想过多依赖父母“救济”的学生,有时候也会面临来自经济方面的压力。

但在实际生活中,无论是出于保护个人隐私,还是不想让千里之外的家人担忧考虑,留学生们很少会和亲人、身边的同学或者室友开诚布公地讨论心理问题。这也是导致一些孤立无援的留学生走上绝路的重要原因。

从出发前就忐忑的旅程

早在2013,耶鲁大学的学者便对本校的130名中国留学生进行过调查,发现其中有45%的学生出现过抑郁症状,还有29%的学生存在焦虑的症状。现在,留学生数量在进一步增多,这意味越来越多的留学生正面临心理健康问题。而在问题加重前,一开始,它们可能只是微小的痛点。

留学生刘珊在今年秋天回加拿大之前纠结不已,虽然她在家已经上够了网课,也好不容易买到了回加拿大的机票。但她对于见到老师和同学没有那么期待,看着日历上的出发日期一天天接近,迟迟不愿收拾行李,紧张地觉也不想睡。生怕在家的这段生活好像一个美梦,一觉醒来梦就没了。  

“害怕出国”的刘珊在疫情暴发前,已经在加拿大读了两年的本科。她说自己一开始期待在新的环境里开展新的生活,希望大家友好相处,认为学习虽然劳累,但总会有回报,更期待丰富多彩的假期生活。

最开始的小半年还算顺风顺水,生活虽然紧张,但总体来说很开心,她计划着等本科快毕业时再考虑要不要继续读研究生。但没过多久,刘珊明白了留学生活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告诉笔者:“两年过去了,我体会到了留学生活和想象中的差异。出国越久,感觉就越不一样,前面几次虽然舍不得父母,但那时我还没有体验过学业上的压力、种族歧视、疫情、还有留在国外的孤单这些现实给我的暴击。在一次次打击后,我开始害怕面对压力,害怕生活中的不确定性,现在焦虑已经盖过了一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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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Riku Lu on Unsplash

刘珊回忆起九月的启程,她要先坐高铁到上海,住一晚上后再赶第二天早上的飞机。火车缓缓驶出站台,看着故乡的景色渐渐退后,带着大包小包行李,刘珊的眼泪又溢出了眼眶。

刘珊家住在南方,从气候上她就能提前想到异国和家的不同。比如家还如春天般温暖时,在国外可能已经要多加一床被子了。如果是一个人在寝室里读书,背后一定没有家人在客厅看电视吵吵闹闹的声音。

在国内,视频网站上的电视剧想看就看,不会出现 “非常抱歉,根据版权方要求您所在的地区无法观看本片”的提示。最重要的是可以随时和朋友聊天,大家在同一条时间线上,很少担心自己在线时,对方已经睡下。

这些简单的区别,让刘珊深刻意识到,相隔半个地球真的非常遥远。

她说,国外生活虽然也有好的地方,可真的不一定适合所有人。她没有多宏大的目标,只想和关心自己、自己也关心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地区,她可能不会继续读研,而是打算直接回家。因为家,才能一直能给她无穷的安全感。

多种压力之下,留学生活已经变质

刘珊觉得,如果说自己有能坚持的动力,那么就是毕业回国,除此之外她避免考虑其他事。可学业不可能一夜间便完成,负面情绪,也随着时间积累慢慢侵入生活。

曼宁说,自己住的地方已经下雪了,四下寂静无声,让她更容易陷入到自己的情绪中。

所学专业是自己喜欢专业的曼宁说,本来自己状态保持得还可以,上课基本没有压力,课后作业都会按时完成。她每天早睡早起,也很适应在异国的生活,甚至在夏天选择一个人留在草原省,享受悠长自在的假期。

但好景不长,进入十月后,曼宁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这一学期线下课比较多,再加上天气确实越来越不好,曼宁在家待着的时间也随之变长。上一次考试结果并不理想,她本来想在家抓紧时间努力学习,结果学习却已变得困难。

曼宁说:“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欲睡。为了节省时间,我上课、写作业都窝在床附近,但这样对我的腰和颈椎都非常不友好。久了会觉得头好像塞了棉花一样,注意力难以集中。”

曼宁和家里说,假期时想回国。但和家里聊来聊去,还是聊到了学业上。曼宁担心期末挂科,可她不敢和家里说,也不想提学费的事。她总觉得爸妈为自己已经付出了太多,自己每月的生活费都是家人辛辛苦苦工作攒出来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再为家里增加一笔多余的开销。

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曼宁决定在生活上先控制自己。她吃得更简单,花得更少,娱乐项目更是和她无关了。但一旦开始节省,那么每个月就想省下更多。如果开销大过前一个段时间,那么她会反思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又过分贪玩。

其实在外人看来,三餐自己做饭、从不爱买包包衣服的曼宁,生活完全不算奢侈,但她的严于律己已经让自己感到吃力。

这个姑娘想到了最近的诸多不顺:“日子好像加拿大的冬天一样,没有天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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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Steven Wright on Unsplash

她说,她身边有一些朋友已经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越是焦虑,就越把握不住每分每秒。作业虽然不是完全做不出来,可就是无从下笔,只是边刷手机边算着越来越近的最后期限。每天都在逃避困难、发现困难越来越多、接着逃避困难的无尽焦虑中循环。

还有控制不住的自责,觉得向朋友倒苦水是浪费了对方的时间。本来每个人已经够忙了,自己还给大家带来了更多麻烦。

曼宁在网上看到了其他留学生发的博文,不同地区、不同学科的留学生的挣扎都是相同的。有些留学生提到自己出国前便有抑郁倾向,出国后经过检测发现病情加重,必须药物治疗。

有的同学就单纯是崩溃了,不论他们之前是不是积极面对生活,是不是在身边疫情严重时还要安慰家里说没事,现在他们光是起床准备上线下课都要鼓起很大勇气,甚至觉得做什么事都是无意义的。

有些同学表示自己真的一步都走不下去了,于是在网上发出疑问,问大家自己是不是应该暂时放弃学业。

曼宁表示自己并不想和他们一样休学,她认为自己的老师、同学、学习氛围都不错,不想因为心理问题错过在读书的机会。再者,若是休学,她要怎么和家里讲这件事呢?

曼宁说:“到最后,沟通越来越难,因为思考已经变成了一件难事。家里也只是劝一劝说,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压力不要那么大。”

曼宁表示学校安排的咨询对语言能力有限的她来说不是那么有效果,但是她已经开始“自救”:一是换了一个暖光的大灯,把房间照得亮堂堂的,再也不会什么都沉浸在昏暗里。第二,即使外面再冷,也要多接触自然环境。如果不想写作业,也不要玩手机,多出去走走,让自己每天有清醒的时段。

其实自己也只能做些简单的事,但改变是让生活重回正轨的开始。“在公园里散步时,偶尔会看到遛狗的人,我在一点点地发现这个冬天的可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