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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独居华人孤身与新冠作斗争:关键时刻救命的,是求生欲和坚实强大的社会体系(下)

上一篇华人亲历 | 在日本感染新冠是种怎样的体验?高烧不退、几近窒息,全程靠自救(中),日本独居华人、本文作者“纸鱼丸”讲述了自己感染新冠,高烧39度以上才终于坐上救护车的心酸历程。然而当她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医生却只是给开了药便让她回家了。

出医院后,“纸鱼丸”病情再次恶化,高烧不退,嗓子痛到几乎窒息,却只能孤身一人在家与病毒做斗争,再次开始自救的艰难历程。最终经过不懈努力,“纸鱼丸”在一位护士的帮助下,通过电话问诊“在绝望中逢生”。这篇作者将继续讲述,她是如何靠自己成功“自救”的,以及对日本医疗系统的思考。

2022年7月20日(星期三)发症第五天

由于喝了一整天的白粥,我在金黄酥脆的炸薯条的梦中醒来。烧怕了,我起床睁眼就吃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嗓子依然很痛。我想了点增加营养的方法:在白粥里兑牛奶。别的有味道的还是不敢吃。

到了中午,我18号申请的居家隔离免费食品送到了。它们实在是太多了!两大箱,拆出来以后这样:

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本人提供


我又去翻看了一下免费发放的食品的细则:这些食品发放的任务是东京都出钱外包给一个公司的。由于懒政,只设计了一种规格,就是我拿到的这种,据说是按一家三口一星期的量设计的。

大瓶补水运动饮料,能量果冻什么的还是很不错的,但咖啡?挂面?难吃的鱼罐头?咖喱?就很迷。

像BA5这种主攻喉咙的病,大概很多人都像我一样吃不了咸的刺激性的食物吧。全部是常温保存食品,不但是不挑接收者,同时也是为了他们自己保存方便吧。申请食品只需要电话联系他们,或者在网上填写一个申请表格。申请表格只需要填写姓名、电话、住所、电子邮箱地址和一个知情同意书。知情同意书上说本人申请过食物的记录会和保健所共享。

我问了在保健所工作的朋友知不知道此共享数据,她说她并不掌握这样的数据。那么看来,这些数据应该是负责发放食物的公司,直接共享给东京都的福祉保健局了。

以我的经验,福祉保健局不会有人有闲心看看哪个人重复多领了的。所以估计其实已经有很多人,钻空子一个人领取了十多箱。因为按规则, 大家族等等领一份不够的时候是可以重复领取的。东京都应该也是在预想到有一部分人钻空子的损失的前提下制定的政策。

因为有些时候,抓猫腻的成本比猫腻本身造成的损失更大。不过我觉得,只要提取出重复领取三次以上的数据,抓猫腻很容易,不需要太多成本。只有在发放出的食物远超患者数和预算,东京都发现赤字的情况下,重复多领这件事才会被查吧。被查到的人,等待他的将是东京都向他提起的诉讼。

中午又吃了一次消炎药以后,我喉咙的肿胀明显减轻了。开始有痰,痰里带血。说明昨天肿得最厉害的时候,还是有出血的。

下午上网课的时候,依旧有人嗓音沙哑地喊到,也有人不开视频。我几乎确定有人感染了,但是瞒着不说,想要瞒到症状消失以后。

我有一个朋友,孩子在东京上幼儿园,夫妇两人平时都很少外出,但还是感染了,只可能是通过孩子感染的。现在他们回想起,幼儿园里有些孩子的家长看上去就是有感冒症状的,但家长们没人承认自己感染了新冠。

在日本的企业里工作的话,如果你诚实地报告自己感染了新冠,公司就必须给你和你周围密接的同事放假,对你的办公场所进行消毒,以及为此作出种种工作安排上的调整并上报给保健所和劳动部门。企业显然是不愿意这样做的。所以在企业工作的人,这种心照不宣其实很常见。

然而事情发生在学校里,我还是觉得有些无法接受。毕竟自私地瞒报可能导致大范围的感染,而学生上学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

晚上我把自己的想法跟在保健所工作的朋友说,并且给她看了那天我们聚会时的照片。她的反应是震惊的。她温柔却严厉地批评了我:“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你缺席这样的一次聚会就疏远你。去年和我一起工作的你,一定会拒绝这样的聚会邀请。”

她说得我无地自容。

2022年7月21日(星期四)发症第六天

我做着撸串的美梦醒来。昨晚没吃退烧药,早晨量体温也没再升高了。现在我有闲心明显地感到饿、感到馋了。我尝试着吃最清淡的玉米味的鸡肉香肠,却依然被齁得败下阵来——只得继续喝白粥。

今天,我加入的生活协同组合co-op给我运新鲜的蔬菜来了。我两年前开始参与抗疫工作后,为了以防万一,加入了这种组合。每周按照他们的广告合集,预定两周后的蔬菜蛋奶等生活必需品。

每周固定的时间他们会把我预订的商品送到我家门口来,冷冻、冷藏、常温分别用特制的箱子装好,再加上下次的广告合集。能够预定的商品和能够在超市购买到的物品几乎是重合的。

Photo by Iñigo De la Maza on Unsplash

像鸡蛋、牛奶、整箱水、整包卫生纸、大米这样的很重很大的物资我都是通过生协来送货上门。西兰花、大蒜、金针菇、香蕉这类常吃的蔬菜水果也是每周送来。这样最大限度地减少我外出采购食品的时间。而且满6000日元免运费,不够6000的时候运费也只有400日元,还是很便宜的。

订购物品是通过手机App订购的,深夜也可以不慌不忙地选购。生协的结算是每月从普通储蓄账户里划钱,所以很多没有收入、办不了个人名义信用卡的家庭主妇都是生协的会员。

现在我居家隔离,能够吃到新鲜蔬菜自然是托了生协的福。下午,我把冰箱里一棵躺了一个星期、快要开花生小宝宝了的西兰花给蒜蓉了。用香油炒蒜,加点儿鸡精勾点儿芡,多煮一会儿,不加盐就那么吃了。比起白粥还是美味了不少。


2022年7月22日(星期五)发症第七天

22号这天的新增阳性患者数34995人,并且有7人死亡。窗外总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我庆幸自己救护车叫得早,不然现在以我的条件再叫救护车,大有可能直接被劝退了。

这天嗓子感觉好多了,偶有咳嗽,但是能吃一些白粥以外的清淡食物了。

晚上上网课的时候,班主任说至今为止没有第二个人跟他报告新冠阳性,所以可以说没有发生聚集性感染。下周想要来学校的同学,凭核酸阴性证明可以来校上课,觉得依然担心的同学可以继续上网课。

我觉得班主任还是很高明的,这样既在不强迫别人做核酸的情况下保证了不发生聚集性感染,又保护了感染者的隐私。我可以直至暑假这样深藏不露了!

2022年7月23日(星期六)发症第八天

有小鸟三番五次地来我家阳台上偷蓝莓!最后一次我给拍成视频发到朋友圈里了。朋友们看了评论:都有闲心捉贼破案了,看来是没事了。喉咙不再痛,只是还有些痒。洗澡的时候,咳出了一块凝结成块的痰。今天东京都新增阳性患者数32698人,死亡7人。

2022年7月24日(星期日)发症第九天

其实我的解封日是27日,还有三天,不过我的病情基本上已经好转,日记就在这里结束了,下面是我总结的一些经验和感想。

经验总结:

朋友可以给你强大的内心支撑,但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并不是朋友。朋友们也各自有TA们的生活。关键时刻救命的,是坚实强大的社会体系,和你自己的求生欲。

缺乏社会保障的人的生命是何其脆弱,我想读到这篇文章的各位都很清楚,不必明说。而在医疗资源紧张的情况下,你不主动去求救,当系统注意到你的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关键时刻一定要比日本人死皮赖脸一些,这样你就赢了。

我使用的药物:

カロナール錠300/500               退烧药,强力有效。

トラネキサム酸錠500mg              消炎药。给嗓子消炎,我的救命药。

ベポタスチンベシル酸塩錠10mg       鼻炎药。用于疏通鼻子的堵塞。

SPトローチ0.25mg                   含片。口腔内杀菌药。用于抑制炎症。

关于症状:

以我的情况,病毒只攻嗓子并让我发烧。其他症状基本上可以忽略。但是嗓子,是真的痛!这辈子感冒发烧都没这么痛过!想象一下你的嗓子整个烂掉了的感觉。

味觉从始至终正常。意识从始至终清醒。食欲,排泄都是正常的。BA5看来也是不攻肺的。

关于日本的医疗服务:

所有为了新冠临时搭建的热线以及服务都是垃圾!真正起作用的,是医院、119急救这样的原本就有,并且职能分工明确的组织。保健所也有一定的作用,但在所有“原本就有”的机构中,是最先溃不成军的一个。

具体到东京都的状况:去年我的朋友的家人感染新冠的时候(那时东京都每天新增四、五千人),求助热线根本没用,那时候直接打医院的电话是最有效可靠,得到医疗的办法;我感染新冠的时候,东京都日新增一万八千人左右,热线依旧除了搓火什么用都没有,个人去打医院的电话也很难得到救助了。必须是通过保健所或者119急救给医院打电话,才能预约到。

而像7月22日新增近三万五千人,7月23日新增三万三千人,估计除了危及生命的急救,其他都很难保障了吧……

小细节:

119急救的能力真的是很强大的。我只提供个人番号卡,他们就可以在医院给我办全所有的手续。我自己手拿保险证有些医院都是搞不定我的初诊资料的,并且119是免费的,他们的活动经费直接从税金里面出。

药妆店里能买到的第二类医药品,非处方药对于新冠是完全没有一点点效果的。如果觉得自己症状加重,一定要及时就医。